七、盘缠
我自幼擅长缝纫，一手绣功更是了得。今日我刚到绣庄，掌柜却匆匆来寻我：夜溪灵，尚书府大小姐需要新衣，你可接？
接。公子进京赶考需要盘缠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。
才到门口，就见玄飞在门口冲着我眨眼睛。他走过来拿过我的篮子，牵起我的手，熟练得就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：走吧，我带你去见小天。
玄天姬一拨琴弦，深深叹了口气：我是不会嫁给你家公子的。这是一百两银票，我并不缺衣裳，是我哥哥自作主张诓了你来。
回到家，我把银票给了公子，却把玄天姬的话隐瞒了下来。第二天公子买好进京所需物品，留下一封信叫我转交小姐就出了门。我笑着答应，转身却将这封信丢进了灶火之中。
八、高中
托飞剑侠的福，公子走后我总能接到一些轻松的简单的活，却莫名其妙有着高额的报酬，让我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赚到了不少银子。我心中明白这位少爷在暗地里帮我，但是当我找了机会问他的时候，他却塞我满嘴糖葫芦，笑嘻嘻说我笨，如同逗弄一个小孩儿。
公子出门的这段时间，曾写过无数封信让我转交玄天姬，我不忍毁去，却也不愿转交，就一封封藏起来，夜夜啃咬我的心。
我从未离开公子如此之久，那些公子与我在一起的片段，总在不经意间想起。我始终记得南宫府的繁华，亦如今日的尚书府。公子总是拉着我的手，教我读书写字。后来，公子红着眼眶低声发誓：父亲母亲被奸人所害，他日我必将报仇雪恨。我始终记得当时他挂在睫毛上的泪珠，一如现在桃树上颤巍巍的小桃子上的露水，晶莹剔透。
村里的老人们说，好事将近了。10月刚过，宫里就传来消息，公子，高中了。
九、接风
得知消息的时候，我正在院里缝着公子的秋衣。忽闻门外唢呐齐响，喧哗异常。我站起身来，却见公子下得马来，将那虚掩的门打开。他头戴官帽，身穿状元服。他的目光潋滟：溪灵，我回来了。
当夜尚书府就摆宴为公子接风洗尘，尚书大人连连许诺本月就择下吉日，早日为我家公子和大小姐完婚。公子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，我只得远远望着。
吃冰糖葫芦吗？
我吓了一跳，却发现飞剑侠手里晃着一支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糖葫芦。我谢过他，咬下一颗含着，明明糖葫芦很甜，可我吃着却这么酸，酸得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掉。
飞剑侠突然把我拥入怀里，有呼吸重重扑在我的脖子上，我扭头，却发现他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深意。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的问我：他回来了，你就连我送的糖葫芦都吃不出甜味了，不是他就不行，是不是？
对不起。我用力将他推开。我的心慌乱起来，划过一片突兀的疼。
十、成亲
公子成亲那日，天空格外低沉，似有什么要压下来，让人踹不过气。
入夜，夜色渐明，我坐在床沿，头上有重重的凤冠压下来，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视线。
我终究娶到你了。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床前的公子，忽然发出轻叹，然后将我的盖头一把掀开。
入眼，看到的是公子错愕的脸：溪灵，怎么是你？
我站起身，拿下沉重的凤冠：公子，我一直忘了告诉你，大小姐不愿意嫁你，她走了。公子，和你拜堂的人是我，当着天地神灵和你喝交杯酒的也是我。你的娘子没有别人，只有我。
溪灵，你果然是长大了。公子忽然笑起来：你千般算计万般筹划，不就是为了嫁我？可惜你还是太天真，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不要你，现在我当上堂堂金科状元，更不会要你!
公子说罢，一把把我推开，重重关上大门，大步离去。
我的心一阵阵发冷，如坠入冰窖一般，又冷又硬，却只要轻轻一碰，便会碎成一地。
忽然有火光自门前亮起来，许是公子出去时候碰倒了烛台。轻推房门，却发现门已反锁无法推开。罢了罢了……我终于闭上眼睛，昏死过去。那样的时刻，我仿佛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唤我：溪灵，溪灵。声音温润如玉，宛若江南。
十一、毁容
当我醒来的时候，天色已亮。我想抬起手来揉揉眼睛，却发现动弹不得。顺着手臂一看，才发现飞剑侠握着我的手趴在我的床沿，似在沉睡。
他微微皱眉，似要醒过来，缓缓睁开眼睛，看见我醒了，脸上一瞬间绽放出无比明媚的笑容，一把抱住我，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：真好，你昏睡了三天，终于醒了。
我想扯开嘴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，却摇摇头，发现喉咙苦涩，终究没笑出来，也什么都没说。
然而我却看到桌前一方铜镜里，那半边脸缠着纱布的女人。我轻轻按住自己的左脸，镜中的女人却按住了她的右脸。我回头去看飞剑侠，却看到他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疼惜，我不忍再看，闭上了眼睛。
十二、大礼
我们成亲吧。良久，飞剑侠突然开口。
你是同情我么？我诧异。
你还记得除夕那天晚上么？你站在街边买糖葫芦，有人插队，要和你争抢最后那串糖葫芦，你狠狠踹了那人一脚，像只兔子一样跑掉，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人的长相。可是从那以后，那个倒霉鬼就日日夜夜想念你拿着糖葫芦像孩子一般笑起来的样子。我拿着糖葫芦提醒你那么多次，你却总是不明白。
溪灵，你知不知道，我喜欢了你那么久。
飞剑侠的声音一点一点，从仿佛很远的地方，渗进我的心里。我想要再听得分明一些，心口的地方，却又开始发疼。
我缓缓笑起来：好啊，玄飞少爷，我们成亲。不过成亲之前，我要送你一份大礼。
他轻按住我的嘴唇：溪灵，叫我飞。你就是我最好的大礼。我们半年后就成亲。
十三、造反
五个月后，尚书府因私通外族密谋造反，尚书大人和夫人被斩首，其他族人包括大少爷和大小姐全家被发配西北边陲。而查办此案的，却是他的女婿南宫逍遥。玄飞在被押上囚车那天，我跟在后面，足足走了一天一夜，他却不曾回过头来和我说一句话，直至我昏过去，被公子带回。
玄飞恨我，全因着造反的信件乃我指证查找出来。
而这一天，我和公子整整等了八年。
从一开始的提亲，就是一场引玄尚书上钩的局。
十四、因由
玄尚书曾经与我家老爷是至交好友，当年一起邂逅一位富家小姐，而小姐给了玄尚书和我家老爷一人一份盘缠，言明谁当上状元就嫁给谁。无奈出发后不久玄尚书就大病，无法起身，只能留在客栈里养病。我家老爷本身不爱考取功名，只想拿那一份盘缠做点买卖，无奈为了玄尚书，赴京代考，不料却中了状元。后玄尚书娶得美人归，我家老爷成了城中首富。然后玄尚书担心事情暴露，终于在官场站稳脚跟之后，暗中派人把老爷的生意全部封锁，导致老爷夫人破产后双双自杀身亡。
这段往事并没有流传，而是从南宫老妇人口中得知。提亲那天我故意提到一半往事，为的就是让玄尚书起疑，让他对我和公子加重印象。
而另一方面，公子以给大小姐写情书为借口，不断传信与我。尚书府中耳目众多，自然早早就将此事告知了玄尚书。而公子高中之后，玄尚书深恐事情败露，遂决定在新婚夜烧死公子。火势并不是房内烧起来的，而是门外。我将计就计，演出一出状元郎负心烧死丫鬟的戏码。
随后我大难不死，装成对公子由爱生恨，将公子给我的所有信件都转交给玄尚书过目。玄尚书深信不疑，立马联系外族打算杀死公子，并对外族许诺各种好处。却不料我暗中通信，公子把此信截走，并递交朝廷。随后朝廷下来的官员在尚书府搜出大量私通外族密谋造反的证据。
十五、尾声
溪灵，我终于报仇了。公子将我拥入怀里，低声道。
我转过身，将公子推开，对上公子微微皱起的眉头，慢慢笑起来：可是成亲那晚，公子把门锁上了，难道就不怕溪灵真的被烧死吗？
公子脸色一白，沉吟许久：溪灵，你该知道，我们这种人，很多东西，较不得真的。
我与公子，自小相依为命，见过这世间人的冷漠和势利，渐渐地自己也变成了心机深沉满腹诡计的人。我原本以为我只需要相信公子一个人就够了。然后玄飞出现了，他只看了我一眼，就认定了我。从此将我护在身边，哪怕我丑若无盐，也要娶我。
可是那个人，那个笑着让所有人叫他飞剑侠的人，那个让我叫他飞的人，我亲手把他推进了十八层地狱。
我的心口，缓慢的疼痛起来，那里有一个声音，从仿佛很远的地方，一点一点渗进来，那声音温润如玉，宛若江南，一遍一遍和我说道：溪灵，你知不知道，我喜欢了你那么久。
雷达卡
发表于 2017-4-12 17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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